念 一生祇有兩年好日子過的母親
◎周珠
2015年的母親節來臨了，每個母親都會收到一份孝心的禮物。每個城市、社區，都會舉辦一個慶祝母親節的聯歡會，對母愛的祝頌。
我未住美國之前，從未聽過有母親節；但大多數人都有烏鴉反哺之務實行為，可能受儒家的「孝經通」教育吧！當年紀大了，母親逝世，更常常聽到「樹欲靜而風不息，子欲養而親不在」的嘆息，人生有相聚必有散離，每一個人都會感受親人逝去的悲哀！年代久遠，很多事都會忘記，但永遠忘不了與母親相依的日子。
越南堤岸五枝燈的地區，當年法國人設計的道路很藝術，在大十字路中央，建有一個大圓環，有流水的石塑像，有花圃的，五枝燈的名稱是圓環中央豎立一枝大燈柱，上有五盞大煤氣燈，以前街燈是燃煤氣的，南北向的一條大街叫巴喱街，東西向的那條街叫嘉隆街。1942年時，街上有一個殘障的女人，一邊身背脊凸出變形，一高一矮的扭曲?雙腿，要用手撐著一拐一拐的走路，背上還馱著一個年約一歲的嬰兒，後面跟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，沿著整條街都是商店的嘉隆街討飯。中午時分，商店都是把飯桌開在前廳，給員工用餐，拖出一面像屏風的「擋中」遮著店面，人們只要看到這面屏風，就知道表示午膳休息不營業。討飯這對母子在門外，等著他們飯餘剩菜的給與。廚師人很好，都把剩菜給他們，他見到這殘弱婦人還馱子攜兒討吃；好奇的問：妳走路這麼困難，還拖個小孩子？婦人答道，家裡無人，也無飯吃。廚師問小孩子，你爸爸在那？小兒答曰：爸爸病了，在廣肇醫院。那時祇要是華僑，無人不知廣肇醫院是免費為貧僑治病的醫院。廚師見這可憐的場面，手撫孩子的頭說：今天做禡，我留下幾件雞脖子和雞頭，給你吃吧！小孩很乖巧的說：謝謝叔叔，我許久沒吃過雞肉了！戰亂之年，饑饉之歲，祇有大時大節的生意人，初二、十六禡祭才殺雞酬神，大家才有雞肉吃。
天不見憐，那小兒麻痺殘障婦人是我母親。那三歲多四歲的小孩便是我。我還記得在孔子大道（舊名品湖街）路旁，拾到一截甘蔗，如獲至寶的嚼以解渴，那時代街邊很多甘蔗檔，人們口渴就買截甘蔗止渴。那有今天喝礦泉水這般幸福。（當年礦泉水叫祖家水，是從法國運來的）我不曉得為什麼這麼小年紀發生的事，到今天仍歷歷在目。我爸爸病癒回來，見我身體比他病前好得多，便說我命賤，吃百家米反而健康。他沒想到在家饔餐不繼，以吃餿水飯野菜為生，營養不良。
母親自來到這個人間，苦難的日子就等著她過，嫁了丈夫不久，日寇就來到廣東番禺縣屠村，丈夫被拉夫往日本軍中苦役，後來逃出，帶了母親隨貨輪當無償苦力，免費到達安南（當年未叫越南），生了兩個小子，就這樣吃苦十多年。最後還受了子宮癌的折磨，搶地呼天痛苦了十多個日夜（沒有止痛藥吃），母親走了我沒有隨侍在側，每天都要工作養父。我十分傷心，也為她脫苦海而稍慰。試想自母親嫁夫以來，並無一日享過福，有了兩個小兒，更是要了她半條命！
母親此生只吃了兩年多的安樂飯，是父親開了花生廠的三年，不幸的是不到三年父親中了風，半身不遂，我只有去做童工，以最微薄的工資供養全家。
回想母親當年，如果逃不出日寇兵豳鄉村，東洋刀一砍之下，命雖斷應不怎樣痛，但落難到了南洋，雖活著受到的是凌遲，這樣悽絕的述說母親的生命，還未夠透澈。而母親的心坎深處，卻對生命充滿熱情，雖早習慣了命運的逆來順受，孤寂無親，身旁還伴著兩個愛兒，稍有告慰。母親就是這樣的偉大。回憶與母親一起的歲月中，是一場淒涼的慘劇！（2015含淚寫於美國洛城）